世间本浑浊⚔罪与爱同歌

 

《赴生之途》

补充:总篇(476)/奥比档案系列解锁(93)/与miko的联合造谣,有私设的艾斯特/小熊(艾斯特)系列(8)/字数:1w1

别看,非常乱

1.星星

什么是“前世今生”?

生命外化的物质形态究竟能否凭借自我意志,拥有表达为“灵魂”的东西从而追溯“前世今生”,还是说碳基生物一切行动指令来源的大脑只不过是因某种机缘巧合才拥有短短几十年的意志,说到底不过一团柔软到可怜的粉色的肉?生命来源自宇宙星尘那些被表述为微元素的存在,我们的思想又是否会由腐化的躯壳蔓延,回归元素?倘若如此,组成我们的元素又是否在亿万年前的另一个星球上被某个智慧生命短暂拥有过,我们算不算彼此的“前世今生”?

是否真的存在彼世界的神明怜爱地看着摇篮里的星星,只等日月交辉,晨昏破晓,摘下它,送去人间?

如果说黑古拉在小奥比孕期开展灵魂沟通后算与孩子的第一次见面,那么从艾斯特的角度这个时间点还得再往前拨一大截——到黑古拉和小奥比相遇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准备存在”。

黑古拉说艾斯特是围绕在他和小奥比之间的星星,不知是某种先窥的预言还是某种好笑的巧合,艾斯特出生后隐隐约约有些奇怪的记忆,记得其他很多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黑团子和一只白团子。他们是雪地里毛绒绒的冬眠小熊,是神明身边的黑色星星,一团团一堆堆地挤在一起以渡过没有“爱”的漫长而无聊的等待岁月,只等属于他们的父母某天行至雪原,抬头看向皓月繁星,到那时他就可以和兄弟姐妹们告别,随神的旨意星陨到父母身边享受期待许久的爱意。

艾斯特之间的见面,甚至也比他们想得要早很多。

这种诡异的事还是从某个艾斯特身上发现的。最开始这只艾斯特没什么问题,只是看黑古拉的眼神总有些警惕。后来长大,他会很忌惮黑古拉任何一次施展黑魔法,尤其在小奥比的面前,哪怕黑古拉只是稍稍活动下手指清理花园落叶,艾斯特都会立刻疯了一般跑去小奥比身边守着她,再冲他大喊大叫:“不可以欺负妈咪!!!”那股子愤怒与无助混合的突如其来给黑古拉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一开始黑古拉以为艾斯特在闹着玩,毕竟他就是喜欢“欺负”小奥比,这个妈宝熊要护着奥比很正常——但是,黑古拉很快发现艾斯特的反应近乎一种精神创伤应激,在他不以为意地再次动动手指的时候,艾斯特直接凝出万钧之力毁灭而来,要不是他拦得快整个月宫都得被炸没了。那完全不同于以往的附和或玩笑,而是一种要活生生吞了他的愤怒与天大的怨气,他眼神里的殷红比他见识过的任何红色都要疯狂,堪比百年冤狱的厉鬼。

为什么?黑古拉想知道为什么,只可惜艾斯特也不清楚。等冷静下来后,他只是躲进小奥比怀里委委屈屈地小声哭起来,就好像已经失去了她。

如果——如果说,他已经失去过一次小奥比呢?

每个小奥比都是独立存在,管理员中心由她们为个体单位对每一条可观测的世界线进行编码代号,相应的,每一条世界线的艾斯特也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准妈咪。尚未被神明摘下之时,他们就像迸发光点的流星于无尽年岁的浩淼宇宙中四处游荡,只有偶尔驻足映射人间的棱镜面前,看看他的父母进展到哪一步。

从敌人到朋友,从宿敌到挚爱,大多数世界线的他们都是这么个过程。艾斯特早早看过千遍万遍,却乐此不疲,还期望着自己的父母会不会特殊一点在熊熊世界线的时候就带他回家——就像那只幸运的小菲尔。

他们却从没想过会有某个世界线的小奥比未能撑过哈德斯毁灭一切之时。

当阻挡幽蓝火焰的勇者之盾无法再向前推进一步,当战士不屈的意志随最后一次呼吸的停止而停止,当孕育新生的慈爱的白色灵魂化作黑色焦土——死亡,这就是死亡,是“未曾拥有”的“永远失去”。他的世界失去了光明与爱,连同他本该拥有心跳与温度的身躯。他的身体变得透明而模糊,几近绝对零度的寒冷自双手双脚向心脏蔓延,好似无解毒药,直至最后冰霜覆盖生命的一切,他才缓慢地抬起头,眼神呆滞地看着周围的黑色星星——这些同样惊讶又恐惧地看向他的艾斯特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不会心痛,他的心脏需要母亲打造,他连心脏都没有怎么会痛呢?

可这只艾斯特还是很小声地掩面哭了起来,即使他什么都没真正拥有过。

阿丝忒希娅很快跑到他面前,什么也没多说就将她的黑色星星放进他怀里——本来这堆艾斯特里下一个被父母摘下的星星应该是她,但有时去往人间的先后顺序并不是那么重要,她是现在唯一能立刻帮他的。她慢慢变得莹白,闪闪亮亮的很像冬天里不参合一丝杂质的纯粹的雪,是所有艾斯特里唯一的白色星星,但至少这种颜色与“彻底消失”没关系。

艾斯特抽泣着,努力用渐渐模糊的眼睛看她。

他张口,阿丝忒希娅却打断了他。

“你会像我们一样,被爸爸妈妈爱着长大的。”她很笃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走吧,妈咪在等你。”

那颗原属于阿丝忒希娅的黑色星星正一闪一闪,是神明与星辰的约定,是赴生之途的启示。

而他,被所有艾斯特温柔地祝福忘记这一切。

2.记忆

艾斯特还没有学会“爱”就记住了“恨”,如果可以,他一定会穿越去标记为“神明”的世界线把那只黑古拉暴打一顿,虽然他平时的魔法训练都是被现在的父亲按着打毫无还手之力,但,就算只是骂他两句也算解气!

他赴生得匆忙,不知道后续——那只黑古拉现在就留个粉色的大脑泡在巨大的萤绿色维生舱里,凭借魔法维持的年轻身躯还在奥比斯山顶的烈士陵园雕塑般等一个不可能的回来。年月是无情的,饶是再强大的魔法也救不回彻底崩塌的灵魂,他大脑里的髓磷脂已经逐渐停止灰白物质的连接,这团粉色的复杂的肉正在变成简单的灰色,那将是完全失去新鲜氧化血液的颜色。而他空无一物的身躯早就在那捧灰烬一旁开始腐烂,连爬虫也会因他的罪孽深重而绕道远离。

黑古拉从很早前就选择了死亡,他也正走向死亡。

活该。艾斯特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声。

他本以为自己会欢呼他的死亡,却在落地的瞬间浑身僵硬。他一眼就看见了在这片黑暗中突兀得像雪的他的姑母,塔利亚——银发的塔利亚。

他清楚记得这个时候的姑母大人应当青春美貌,高贵美艳,有着和他一样的黑色长发,但不知为何自此之后所有世界线的姑母大人都是一头银发,像覆雪满头。起初他以为这是月系基因的隔代遗传,现在看来,更像是共生的她们用这一抹白色秘密地哀悼着这位孤独地守着彼方月球的女王。

艾斯特突然就哽住了。他那出于小小的报复心萌生出的到来居然如此残忍,以他的幸运去安抚别人的不幸,反而是一种看不见的傲慢与罪过,即使这并非本意。

塔利亚只是愣了一瞬,便开口:“你是谁?”

她虽不符合年龄的苍老许多,眼睛在看见有关弟弟的一切却依旧敏锐。艾斯特,这个有着与黑古拉近乎完全一致相貌的孩子,绝不是她那自私的讨厌鬼弟弟。

对,她清楚记得黑古拉早死了。

在余生不知几多的漫长时光里,她将永远清楚地记住这件事。

“我……”艾斯特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是,又不是;他属于,又不再属于;他未曾拥有,她也不会再有,命运的一切本该在数年前彻底了断,就像她亲手切开连接大脑与身躯的线,就算重新缝合,触发一切罪孽的那个人也不会回心转意。

艾斯特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妈咪将这个世界线锁得死死的不可进入,就算需做世界线观测的小奥比要来看看也必然会绕开与塔利亚的接触而直接去黑古拉创造的梦想国度。他本该是父母的爱,塔利亚的期待,月球的希望,此刻却只是一颗种在他们之间的刺,长长的,尖尖的,一下就能从喉咙窥探到流血的心脏。

他实在不应该来。

艾斯特的手指轻轻扣上腰间,那里存放的魔法药粉足以让塔利亚相信这不过是虚无,是一场梦。

但是,这就足够了吗?

他连最初失去妈咪的那份短暂的痛都延续至今,何况是失去一切希望的塔利亚,她要用多长的时间为自己疗伤,用多少次噩梦惊醒的眼泪来让自己麻木?她一定也有过千千万万次美好的梦境,也许小奥比没有死,她只是突然去了很远的地方旅行,总归还是要回来的。她会对她笑,信任她,和她约定每一年都要来月球一次,她是勇者,是军人,怎么可能言而无信呢?也许她弟弟只是开了个玩笑,随口说说的什么“大脑”什么“帮帮忙”,这个讨厌鬼弟弟就是爱折腾这些恶作剧,惹她生气,和她吵架,他什么时候拉下脸来找她帮忙过?她确信自己会有一个可爱的小侄子或者小侄女,不知道更像谁一些。老爷子还没离开之前经常念叨这个,过年的时候看黑古拉带不回来人还会动手高高举起拐棍咚咚敲他,而她总在一旁煽风点火笑话黑古拉没用。等他俩结婚生子,老爷子会抱着新生的希望在月宫走了又走,满心欢喜,逢人就炫耀,好像折磨他的老病瞬间好了,骨头也再不会发出折断的脆弱声。

但她从未沉沦下去,也从没相信过梦里的一切。

如果孕育子嗣不过是为了打发剩下的生命,拥有的尽头是别离,塔利亚宁可选择不与任何生命再有联系。

她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她看了艾斯特很久很久,终于意识到那些都是真的,美好唾手可得——只不过与她无关。

正如,她未曾拥有过。

艾斯特连自己是谁都说不出口,归根结底,他们,只是相貌稍有相似的陌生人。

“……算了,”塔利亚轻飘飘地说,“不管你是谁,我的会议要迟到了。”

“……你想在这里就在这里吧。”她补充道,声音像抓不住的一缕冷雾。

“……”艾斯特低声道:“姑母大人……”

他看见塔利亚离开的身影只有片刻的犹豫,随后连影子也消失在白炽灯的照射范围。

艾斯特回去之后又跑进塔利亚怀里委屈地哭了一顿,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话,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小熊鼻子还哭得红彤彤看起来很滑稽。塔利亚听了半天也没明白,只是伸手摸摸艾斯特的脑袋给他顺顺毛,然后眼神一凶,瞪黑古拉,“你又欺负他了?”

“你说哪件事?”黑古拉看了艾斯特一会儿,手指从文件上抬起来,片刻,还是轻轻放了回去,以一种平和又异常温柔的语调说:“他可能想奥比了吧,也不是第一次了,妈宝熊是这样的。”

艾斯特哭倒是不哭了,仍窝在塔利亚怀里,小声嘀嘀咕咕了什么。

“……我怎么觉得他是在骂你,还骂得很脏啊?”

“他还想打我呢,”黑古拉告状一般语气,“老姐,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小侄子,这小的太没有家教了——打我的时候居然用的白魔法,简直丢死人了!”

“你好意思说。”塔利亚白了他一眼没顺茬,只是揉了揉艾斯特圆溜溜滴小熊脑袋,哄他别难过,摸摸小熊头,万事不用愁。

3.白色荒漠

生命何以起源?

文明何以建立?

碳基生命何以凝视自己的灵魂,在不够宇宙眨眼一瞬的时间耗尽最后一缕呼吸探索未知的边界,再永恒消逝,我们的身躯是否已经到达进化的制高点,我们的思想是否穷尽,我们的未来能否逃离黑洞吞噬宇宙坍塌?

宇宙之外,又是什么?

我们以疆域将彼此分离,又逃不过血脉的追根溯源,从前是一尺土地,往后是无尽海洋,将目光投射宇宙后,亿万光年之外的生命是否存在与我们不可磨灭的亲缘?

谁来评判?谁来回答?谁来确立?

宇宙创造了无数承载生命的摇篮,也容忍着生命的各异形态。直立行走的熊熊会用脚爪轻轻拨开软褐色的泥土,为孕育自己的这片陆地献上孩子的亲吻。它们欢乐,自由,奔放,抬头仰望夜幕那端,以无尽遐想的浪漫诗句赞美月亮;而生活在月亮上的人称呼这些熊熊“天真又幸运的白痴”,称呼他们脚下的细沙为“白色荒漠”,这不是一种文艺的比喻,而是月球原生面貌的真切形容——月球,本不应该存在生命。

但生命,奇迹般地在这片白色荒漠上生长的。

没人知道月球的先民如何诞生,是这片荒凉自然孕育还是外星移民,亦可能是陨石撞击带来的微生物孢子——正如人们也搞不懂奥比岛的熊熊是如何脱离自然熊体本身野蛮的大脑而有了自己的文明与语言,总之,一切生命既然存在,就有他们的延续方式。

物质是一切碳基生命存在的必须,无论是月球的人还是奥比岛的熊都未能摆脱肉欲俗身的维持条件,他们需要不断进食转化能量供给,才有闲工夫去思考如何更好的享受生活。熊熊们这一点做的很好,它们天然拥有一切生存所需的食物与淡水,空气的温度与湿度足够让熊毛毛变得柔软而蓬松,四季变换只是一种观赏,除了小熊之间玩耍而出现的打闹与公熊之间争夺交配权的自然斗争,可以说这方没有天敌的乐土比最心软的神描绘的乐园还要美好与童话,它们是如此被偏爱。王朝建立或分权并治,世家贵族或资本财阀在外星屡见不鲜,但这片不大不小的陆地上,除了象征和平与治安的领航员局,对外必要保留的武力手段远征军,文明与智慧传播地最高魔法学府魔衣学院,翻遍所有史书你也找不出一个操纵人心的独裁者。

至于最早一批熊熊以何种手段达成此间“和平”,在那儿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也是翻遍史书找不到的。

月球的子民只做到了“生存”而很少思考如何“生活”,或者说以“享乐游戏才是生活”这是思维去评价他们并不合适,他们的白色细沙造就他们的民族性格,生存——或者毁灭。

或许卫星的处境天然注定他们没有时间等待自然条件变得更好,从原始经济到小农社会,在这片荒漠仅开垦一里地都不知累积了多少代月球人的尸骨,死亡常伴身侧,这也注定了月壤孕育的魔法天然带血,他们理应是生来的捕食者。

极端危险的环境中,生命体往往以“族群”为单位团结,由“最强者”引领方向。这个“强者”的衡量标准可以是“手腕”“智慧”或“责任”,这个“强者”也可能并不存在,但深信不疑的教徒依旧自诩聆听“他”的旨意前进,传递“他”的故事,千百年来皆是如此。月球人没有心思票选呼唤“爱与和平”的演说家,弱肉强食的理念刻在他们的基因中,哪怕是月球最感性的诗人,也绝不会饿着肚子称颂太阳。他们很快选择出魔法最强的那支血脉,拥戴为“月王”,他们爱护月王,供养月王,在月王魔法储备最强时——献祭月王,用以换取维持生命的那一笼用来抵御陨石撞击、太阳风暴、昼夜温差的魔法防护。

王位向来布满鲜血,这是月球人人尽知的事。

直到月壤生来无比丰富的矿物质被发掘并快速投入使用,戴安娜耗费大半生命研发出保护屏障,未来的年轻月王——里恩,才算逃过一劫,并出于报答或政治目的与这位未来星科学家喜结连理。

但月球的局面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好,从第一次献祭开始,王庭的血脉就只是野心家之间可有可无的制衡象征。史书上更多记载那些享受月王荫蔽的分支贵族们,连上流的艺术家也喜爱歌颂他们的金靴,毕竟,相较于随时会被丢进太阳的“王”,还是能活到上百岁的他们更能影响普通人民生死,以至于根本没人能记得当朝皇帝姓甚名谁,今夕何夕。

分支贵族们与月王一族原沾亲带故,魔法实力却远不及里恩这支,但谁会把一个要被献祭的孩子放在眼里呢?他们在大大小小的环形山分治领土,构建同盟,相互厮杀,哪怕日出后照射的土地范围只有尺寸之地也足够掀起又一轮争斗,不死不休。他们需要劳动力供养自己高奢侈的生活,又不想这些两脚行走的同类有朝一日坐在他们的位置上,于是月球文化催生出严格的等级制度,用无辜的文字沾染他们与生俱来的罪恶。他们凭借魔法实力站在高处,这于月族“弱肉强食”的文化来说甚至有些相得益彰;他们自诩高贵,正如其他所有星球的王公贵族;他们将自己区别于同样流淌着鲜红血液,同样拥有丰富的情感,会歌唱会流泪的人民,也瞧不起那群无差别的蠢熊。

他们不会想到,正是他们供奉的等级制度为他们的覆灭埋下种子,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或许,从戴安娜与里恩共同出现在这片细沙上的那一天开始,月球变革的风暴便已发出预告:从前,所有月王都做好为月球子民牺牲的准备,而今,是时候回收本属于月王的尊严与权力了。

那是月球史书记载的最离谱的一场斗争。通常来说,醉心权力的贵族退居幕后,像斗蛐蛐一样让选定的代理人互相发难,做他们的喉舌,以维持他们血色帘幕后永远优雅的微笑,没有哪位贵族会气急败坏风度尽失的自己当那个蛐蛐。而在这场荒诞剧目中,在这个好笑而无比迂腐的制度里,最上层的永远是“月王一族”。也就是说,无论这些贵族如何高傲,在月球的文化里他们都是月王的“蛐蛐”。

月王只消轻轻用一下力,就可以捏死任何一只玩意儿。

史书从前或许不会为这位得到力量的年轻人提供半页纸墨,但自此之后,所有月球人的书本上都清楚记载着:月历三十三年,现任月王“里恩·月”对分支贵族进行大清洗,几百位当家人无一幸免。

……舞台表演以王的出场迎接高潮,还有些契合月球人爱看的竞技场的意思,厮杀发生在朝堂之上,里恩拎着巨斧,站在门前,连那些贵族老爷们一句对皇帝的致敬都等不到就开始了他的工作。他好像回忆起与戴安娜的优美华尔兹,也好像在用小刀切下一块沙沙脆脆的苹果,步伐甚至有点不合庞大身躯的灵巧,将月球人“弱肉强食”的传统具象化为心上人的献礼,非常漂亮地表演了一下。

金碧辉煌的地板上到处流淌着红色的花,这片白色荒漠有了很好的点缀。

向观众谢幕后,里恩极其缓慢地走了出去。血脉里对杀戮的兴奋让他一时半会儿还冷静不下来,他的手有些颤抖,脑子却在瞬间想到那句从小就由上一任月王告诉他的话:

“王位向来布满鲜血,这是月球人人尽知的事。”

月球人从不会对血感到恐惧,他们几乎无时不刻与血共生。

他抬眼,地平线那边是灿烂无比的光——似乎,长长寂静的月球终于等到了新一轮的太阳,重新活了过来。

在这片荒凉的无尽白色上,连一丝阳光也要献祭鲜血得来。

4.戴安娜与里恩

月球没有止步于建造一个空有壳子的生态圈,也绝不能等待文明的进程按部就班地斗个千年百年才能进步,当里恩久违地提起巨斧清理舞台上的断肢人偶时,月球重新迎来了它的王。

贵族分治的领土很快被收回所有,连同那些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国民。对他们而言,享受月王牺牲自我换来的保护与享受那位未来星科学家建造的保护并无区别,他们只有刹那的疑惑——月王,不需要死了吗?那贵族呢?现在由谁管理他们?未来星也有王室,花音星也有贵族,“他们”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有那些天真的白痴不曾建立过任何一种集权,即使是完全兽态的它们也拥有神的爱怜,真奇怪!

月球的人们这样互相议论短短几十天发生的巨变,他们太久地习惯当一个只出现在记录员笔下的数字,一会儿出现在人口普查的登记表,一会儿是死亡名单,他们毕生所求不过用一点点可怜的烛火延续孩子们的命,连责备神明不公都没力气。他们拥有的太少,无论是粮食还是知识,甚至有人惊恐地乱叫老爷们都死了,谁来管他们!?然而当月王重新坐在权力的位置上,真正的出现在人们的面前颁布一项又一项新法,他们又默契地闭上了嘴。

月族塑造着它的文化,它的文化回馈它的民族,月球呼唤着它的“王”。

如果说里恩是雪原上丰富而无穷的可燃物,那么戴安娜就是点燃荒漠的一把大火。从贵族垄断到教育普及,从生态圈到空间跳跃技术,从不值一提的卫星到星际联盟中五大常任理事,这位被信奉血统的贵族们唾弃的外来者不求任何回报地以自己的意志与里恩共同构建一个理想蓝图,她似乎天然适应月族与血相伴的生存方式,甚至比起在不被允许的未来星时还要自在。相较于“里恩的王后”,人民更愿意称呼她“科学家戴安娜”。将荣誉归结为他人的附属是一种侮辱,月球人从前虽不爱惜自己的命,却有着相当清醒的是非观,如果可以,他们甚至希望赋予戴安娜一个干干净净的“王”的美名,而不是赏赐般纳入后宫,让联姻的“王后”玷污她的奉献。

史学家甚至公开议论这种联姻并非对戴安娜的“赏赐”,而是对里恩的赏赐,而里恩本人听闻之后从未反对。

或许只有戴安娜自己清楚为月族设计的生态圈其中有多少想要救里恩的私心,也或许只有里恩才能明白这段被记载的政治联姻其实暗暗成全了早就心有所属的佳人,他们是并肩的战友,亲密的爱人,相互成就的彼此。

这些都是里恩常常给小孙子黑古拉说的成年旧事,虽然不知其中有多少添油加醋,但在他活着的千年之后月球的确翻天覆地。唯有一个桥段,是里恩无论如何都不会乱说的——月球人天性强健,但外星来客并非如此。年轻的戴安娜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完全不是她机体的承受范围——也可能,她早就清楚一切。在不知道第几次的大通宵之后,她的身体发出抗议,连片刻呼救的机会也没有留下便离开了里恩。

年幼的艾德蒙看着百合花棺里安睡的戴安娜,并不能理解这意味着什么,他只是用稚气声声的语调说:“晚安,母亲。”

月球的子民参加了戴安娜王后的国葬,他们听见那位瞬间苍老的月王里恩一遍又一遍称呼他的科学家,他的爱人,他的王后——“晚安,戴安娜。”

5.选择

为什么选择来到?

为什么选择我们?

为什么选择月球?

……昏暗的空间正中飘浮着一团不大不小的黑雾,构成形态的微小颗粒每自由聚集成一个新的圆形都有潮水声跃入耳中。相比于水与内外两胚层共体构成的可观水母,这团黑雾似乎小心翼翼地藏起了它的四肢和心脏,像暴雨捶打地面时不得不低下头的小草那般脆弱地蜷缩着。

黑古拉凝神看了这团黑雾很久很久,却感觉不到什么时间流逝,也无法有效拼接意识。他的思绪甚至可能不在这团黑雾身上,而是模糊地跟随潮水游到远方,被水声冲散成一缕一缕的光。

很温暖,虽然这里没有一丝光亮却有种共感灵魂的安宁。

他看向周围黑漆漆的一切,又将目光放回那个相较而言不太显眼的黑雾。

他想,他知道那是什么。

“艾斯特。”黑古拉低声呼唤着,透过水流的声音像跨越纬度的吟唱,将姓名分解成一层层微波。传递的频率在眼前具象化成水花碧波,每一个折叠起的圆弧都藏着难得的温柔。

……哦,艾斯特,艾斯特。

听到声音的孩子并没有立刻冒出自己圆咕隆咚的脑袋或给予热情的拥抱,但黑古拉依旧敏锐地感觉那团雾中有什么被惊动,在看自己。不知是由水珠还是杂质构成的雾体自前向后流动了一会儿,由母体的血清经过胎膜进入羊膜腔转化而成的透析液温柔地围绕在他们中间,他看见水流被轻轻拨了回来,这或许是小家伙调皮的回应。

他定定地看着这团雾,像问他,也像问自己:“为什么?”

“……你是什么?”

生命体对于自我的探索永远报以巨大的好奇,在无数基本粒子组成的宇宙中,实实在在接触现实的人们总要思考过一次:何为死亡?何为生途?

从会呼吸的那一刻起,先民就以文学创作的形式记下自己的思考,尝试理解支配他们一切行动的这团柔软的粉色,尝试解剖自我,向身躯的独裁者发起进攻。科学家用“中枢神经系统”描述脑与脊髓,而脱离这副空壳而上升到精神层面的理论中,在一个魔法与科学并驾齐驱的世界中,智慧生命体塑形内在而创“灵魂”。

这团摸不清的雾气诞生自宇宙中的微元素又逃离宇宙的意志,在肉体凡躯的牢笼中用“年月”记载自己的经历,如果——灵魂聚积而来的“前世今生”没有洗涤记忆一环,天堂、地狱、人间、地府,一切都是临时居所,记忆的起点又将向何处寻觅?

生命,是什么?

他又是什么?

黑雾很明显地晃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貌。这一次水流没有被拨动,仿佛他问的问题并不好。

黑古拉知道艾斯特在那儿,但他不知道——这个孩子的灵魂是刚刚形成,还是说早就在某个角落细细密密地观察他们?他是否拥有所谓“前世”经历,又为什么选中他们?他是否知悉命运,或诞生自某个神明的玩笑?

“你是我和小奥比的第一个孩子,我想也会是唯一一个。”黑古拉说:“无论你最后是什么样,小奥比都会喜欢你,她很少有不喜欢别人的时候,何况是自己的孩子——但在那儿之前,我得先替她把关。”

黑古拉曾无数次哄过小奥比“我的小太阳”,这不是什么烂俗的模板,而是月族最本能的浪漫表述。可能是在白色荒漠上自然进化的天赋,也可以说是被月壤无情折磨的证据,黑暗赠予了月族敏锐的感官,任何一丝细小的光线变化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毕竟,在月族千年万年以血撰写的史书中,他们永恒在追寻的就是那一缕代表新生的太阳。

而太阳,这颗主序星耗尽生命后,红巨星,白矮星,黑矮星,亦或者尽头就是黑洞。

质量足够大的恒星在核聚变反应的燃料耗尽之后死亡,它在自身重力的作用下迅速地收缩、坍塌,发生强力爆炸。当核心中的所有物质都变成中子时,收缩过程会立即停止,恒星被压缩成一个密实的星体,同时也压缩了内部的空间和时间,黑洞由此形成。

那是一种连光都没有办法逃脱的天体,由于高质量而产生的引力,使得任何靠近它的物体都会被它吸进去。而当所有恒星死去,又密又滚烫的尸体成为新的“星空”,冷却的宇宙将化作寂静的坟墓,抛下所有文明和历史。

某种意义上,死亡与新生相伴并行,光明与黑暗同源共生。

黑古拉清楚他那无法饕足意满的渴求用“黑洞”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他在孤独的岁月里自我吞噬,伤害他人,却不曾想这世上还有一条生途在等着他,而这条路上只有他曾不屑一顾的“爱”。他本该毁灭燃烧自我的恒星,吞下她的全部光芒——但他最终,没有。

黑洞拥抱恒星,月亮拥抱太阳,多好笑多天真的想法。

他是最危险,也最渴望光芒的黑月,哪怕仅仅看上一眼太阳灿烂无比的光辉都意味着他会付出比旁人灼伤百倍的代价,但他从不离去。他只会拖着烧焦的身躯,从深渊中爬出来,撕扯下太阳的日冕,用血与手骨构建羁绊,叫她看着自己,叫这枚太阳永远永远地注视自己。

直到万丈光芒倾泄,如蛋黄流沙。

月亮将太阳拥入怀中,静静等待慈爱的灵魂孕育星星,但谁能保证这个充满一切可能的星星完美符合他们的期待呢?黑古拉从来不去想自己当初离家出走的决定会对月球造成什么影响,或者自己那潇洒自由不知所踪的爸妈对里恩来说意味什么,从存在的那一刻起,艾斯特就有了独立的灵魂,他无权干涉一个自由灵魂的意志。

不过,这话对前宇宙强盗现月球活阎王来说更像一句笑话,否则他这趟干嘛来呢?

月系基因将注定这枚星星是完全的恶魔之子,艾斯特一定很符合塔利亚对一个合格“月王”的期待——但对黑古拉来说……他又不太希望这样。

他心里有个特别的存在,她可以是所有一切的前提,也是他出发的原因。

“……奥比喜欢乖一点的小孩,如果你是个小恶魔我会很头痛。”他说:“如果那样,我会想换个小朋友。”

沉默的黑雾终于快速地抖出一圈又一圈水波,有一个稚气的声音回答他:“我尽力吧。”

不是一个完美的回答,不仅暴露了这个小家伙的确是个恶魔,也直白地表达了它的慌乱——艾斯特,似乎很害怕离开他们。

他突然幻视眼前的小朋友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卷起鬓角,像在思考如何回应他的问题。然而他仔仔细细地看,这又的确只是一团雾气。

艾斯特们的来到其实相当随机,毕竟大部分世界线发展都差不多,正常魔力世界线通常要等十七年之久,只有极少数例外处在熊熊世界线,借以熊熊成熟要早许多最快不过十年。最开始他们意识到黑古拉是个什么德性都为奥比捏了一把冷汗,生怕那股子漆黑的爱意哪天给他一波带走直接完结撒花——准确来说是撒星星,撒他艾斯特的灵魂碎片。

在此基础上,艾斯特对黑古拉那股恐惧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就算他们这群星星的存在已经足够证明两颗心共同跳动的频率如此一致,还有那千万分之一的倒霉概率是看眼睁睁他妈咪变成小白花呢。

所有艾斯特都是以小奥比为个体单位产生的,与生俱来就有个“妈宝熊”属性,对于一个正在酝酿的小小黑洞来说,他当然不会放过孕育自己的太阳。倘若这次灵魂共感来的访客是奥比,指不定小家伙马上就黏糊过去“妈咪妈咪”地乖乖叫着,哪儿用得着这么提防这个害他们提心吊胆了整整十七年的最大不确定因素?

艾斯特也问过自己为什么一定是他俩呢?

如果生来只是为了享受——用难以想象的下流游戏消费他人年轻貌美的身体和尊严,现实或虚拟;以日渐崩坏的肥厚脂肪供养对多巴胺的无尽索取,物质供给或精神养分——任何聪明人都不会来到月球。从月族先民与月王互相流着血喂养彼此的那一天起,后辈世世代代就注定不得安宁,你很少会看见现在的月族大规模的花天酒地,夜夜笙歌更是无从谈起。所有月族人都知道他们现在没有时间等待太阳升起,这几乎是垒在森森白骨之上的祖训。

如果只是单纯期待一个爱他的家庭,想有平凡而满足的一生,艾斯特完全不必选择他们——一旦接受,就意味着站在塔利亚身侧的他终将戴上象征月王权力的荆棘皇冠,比所有人更累更辛苦地榨干自己的生命直到闭上眼睛,且没有回头路。

为什么呢?

黑雾缓慢而轻微的摇晃着,看起来像小朋友无解时轻轻摇了摇脑袋。他可能没有一个完美的答案,就像他还没有完全学会在黑古拉面前伪装成无害的小朋友,但艾斯特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能感觉到你们爱我。”

“所以星星的神明也祝福我来到你们身边。”

就像在最高潮处被无情剪辑开的作品一样,小朋友毫不留情掐断通话,回到黑暗而温暖的羊水摇篮中酣眠。

十个月后正式见吧,我的妈咪和爸比。

end.


寄语:

*呃,写得挺累的,主要是乱,捏造了一大堆月球的历史,写一半感觉蛮跑题的又感觉没有,反正就是很纠结什么的

*手游说老爷子虐待黑古拉给我看蒙了,怎么说塔利亚当年去找黑古拉没老爷子授意我是不信的,黑古拉回到月球后混得风生水起没有老爷子点头也是不可能的,然后说黑古拉一个超级抖埃斯被虐待,呃呃呃……我更喜欢看月球组狼窝互帮互助互坑的相处模式

*标题的赴生对应,月球的生,黑古拉的生,和艾斯特的生

*神明艾斯特有黑魔法ptsd,黑古拉虽然搞不懂小孩为什么这么警惕他但是因为爱他所以会很照顾地留一点相处距离,真要叫他知道为什么估计要喊委屈

↑黑古拉这个提审灵魂的操作,之前唠嗑时提到应该会随着逐渐足月,人形变得清晰起来,最后七八个月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剧透干净未来小熊崽变成的人形了【?】但是他是背着奥比干的,奥比完全不知道

*最开始讨论神明塔利亚是说“如果小奥比穿越回去看见白发的塔利亚”,但是我这边奥比已经死透了,而且回去太残忍,想了想,就……

↑一开始我的想法是直面这幅惨状大概是个人都会吐出来【?】,我乱来,我缺德【???】

*欸,我觉得塔利亚白发是为了哀悼神明塔利亚还挺浪漫的,嘿嘿

*主线断更之前出现个心灵研究所,官方反正是没动静,我之前一直在给奥比家圆设定,借用研究所就是已经想得差不多,一种研究所的他们要创造完美新世界消灭一切罪恶的理念,和小奥比坚决反对认为这是操纵他人命运的剧情,然后还圆了一下奥比穿越体质和奥比妈妈难产后不知所踪……反正我这边纯纯造谣,再说吧

*写到后面我才想起来7拟日里面还有个给父母搭红线的艾斯特,还没想好,想好再写

↑感觉红娘也会做得非常艰难,就像归属何方里那个差点把自己整没的艾斯特一样

↑说起来太阳和黑洞那一段,一颗质量足够大的主序星和恒星,在无尽的时光后从向周围散发光与热的给予者,变成永不饕足吸引吞噬一切的黑洞,本身就显得怪异而浪漫【?】某种程度上也很像很好代

诞生与消亡的痕迹明明灭灭,于亘古长夜苏醒的星星啊,欢迎来到父母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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