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霜霜

露中玻璃渣系列【一】

落叶了。

于盛夏时分茁壮生长的翠绿树木，都响应了秋的号角成为了身披红色铠甲的战士。它们占领了河流山川，大街小巷，时刻都在准备着为秋的全面进攻而冲锋陷阵。空中的凉意也更深了，尤其立秋之后，这股寒意以锐不可担当的气势很快就席卷了整个俄罗斯境地。不过才短短几周，夏的影子就已消失无踪了。

白色的高大建筑极其安静的矗立在这片林园的中心，毫不畏惧秋那越发激昂的铙歌。身后清澈又安静的天空映着它的身影，又与那金黄一片的森林形成鲜明对比，恰到好处的渲染出了秋的清，静，宁。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名家笔下的风景，亦可说是上帝赐予的宝物，它美的让人惊心动魄，难以置信。

可带着繁忙的任务并不能最好的享受这片世外桃源，不是吗？

王耀看着面前这个与周围景色浑然一体的俄式建筑，本应感慨一番诗兴大发抒发一下情怀之类的文人雅事，然而实际上他此刻思绪复杂，根本没有欣赏的心情。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在自己的假期时间也能碰到要解决的怪物，这到底算是自己假期时间的安排错误，还是自己和那个怪物的缘分使然呢？

总而言之，当接到总部那边发消息来通知的时候，笑容开始消失的王耀直觉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要和这里的夏天一起飞走了。

“天凉好个秋。”他叹道。

这世上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片土地上还有怪物的存在了，王耀除外，他是为数不多的职业法师之一。法师是什么？用王耀自己的话来说，法师就是抓怪物的。这并不全面，不过也算高度概括了他的工作。

作为一名法师，王耀的工作就是抓住那些有可能破坏现如今安定生活的，成了精的动物。然后将这些动物带回总部那里，它们的命运，要么被驯服，要么被杀死。

残忍？

王耀摇了摇头。

生活本就是一场屠杀。

在焦急的等待了十多分钟后，总部发来消息告诉他俄罗斯的厄尔芙乐林园有怪物的阿尔法波长和欧米伽波长的同时反应，即，那里有怪物的存在。王耀抬头看了看身旁的解说牌，又看了看自己收到的消息。

喔，巧了，这里就是怪物存在的地方。

五分钟后，总部又发过来消息：厄尔芙乐林园的比弗利大教堂周围有怪物活动，请各位前往捕捉怪物的法师注意安全。

王耀看了看四周，又再三确认了具体的地点。

喔，又巧了，自己就在比弗利大教堂前面的喷泉池，距教堂门口不过咫尺之距。

“但愿那群老眼昏花的家伙没有拿我开心。”王耀顺了顺玩偶滚滚的毛，忍不住叹气。好不容易成为了最高一级的法师，得到了期盼已久的假期，可谁知，有谁知？

说起来法师可以打怪物收怪物，是个很不错的职业选择，实则不然。这些成就，风光，名声，都是建立在足够的能力的基础之上的。他们执行任务的第一步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也就是活下来，其次才是击败怪物。

不为刀俎，即为鱼肉，没得选。

王耀呆愣愣的站在原来的位置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周围匆匆而过的行人虽不在少数，可他一点异常都没察觉。不仅如此，总部那边没有再通知新的消息，一千多法师的讨论群里也鸦雀无声，这不免让白白浪费了这么长时间的他有些恼火。

“滚滚，我们再等五分钟就继续假期。”王耀将肩膀上的玩具滚滚抱在了怀里，笑容渐渐消失。

等待是一件很漫长的事，锻炼人心性的事，同时也是很折磨人的事。很明显，王耀属于特别不喜欢等待的一类人。如果可以，此时此刻的他甚至想拉一曲二泉映月抒发情绪，哪怕是以这种方式直接把目标怪物吸引过来也总比漫无目的的等下去要好得多。

五分钟等待的测试时间结束，这意味着下定决心走人的王耀真的要溜了。他让滚滚趴在了自己的脑袋上，随后简单的收拾了探测镜转身便欲去它处游玩。不料刚一转身，便撞到了身旁之人的后背。

笑容完全消失。

王耀礼貌性的道了歉，才发现自己的探测镜掉到了地上，摔坏了。

不仅笑容完全消失而且还在嘟嘟嘴。

被王耀撞到了的青年注意到了眼前之人有些绝望的神情，也注意到了他捡起那摔坏了的探测镜的动作。犹豫了一两分钟后，他还是主动向王耀问了好，毕竟再怎么说最基本的礼貌不能丢。

王耀自然也回复了他。

相互问好是一个较为友善的开端，至少大部分人的友谊建立都是从这个开头的。于是两人就这么顺势通名报姓，一番寒暄。在丰富的交谈内容中，他们像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抒发了彼此来到此处的所思所感，畅所欲言交谈甚欢……扯远了，两人实际对话如下：

“您好，您的东西好像……被我撞坏了？是吗？”

“不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那，需要我帮忙修理一下吗？”

“这……就不必了吧，很抱歉撞到你。”

“没关系，没有伤到。”

“没伤到就好，哈……”

“嗯……”

这可能是王耀一生中最尴尬的一次对话了，好在这样的对话也就持续了五分钟左右。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这个陌生的青年主动打破了越来越压抑的气氛。

“您知道诺尔伊斯湖在哪里吗？我听说哪里的景色不错，可是一直找不到地方。”青年的笑容有些腼腆，用词也十分礼貌没有恶意。不过最关键的一点是，这个高王耀快一个脑袋的家伙在与王耀说话的时候，稍微蹲了些身子。

总体来说，王耀对他的印象分打的不低。

“就在那边，不过好像挺远的。要不我带你去吧？”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某个方向。意想不到的是，王耀突然在茫茫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同事。

“你先来了啊。”同事很快就凑了过来，笑嘻嘻的看着休假时意外情况频发的倒霉法师。然而，他的目光看向王耀身旁青年时却逐渐由轻松变成了疑惑：“这位是……？”

“伊万。”青年自我介绍道。

“喔————”同事应了一声，尾音却故意拖得很长，像是在暗示什么。他看向王耀，又看了看伊万，微微挑眉道：“你们这是？”

“我们正要去诺尔伊斯湖。”王耀想了想，言简意赅的概况了先前发生了一切：“我们刚认识，咳，因为我粗心撞到他了。然后，这位先生迷路了，想去诺尔伊斯湖。”

“诺尔伊斯湖？挺远的。”同事摸了摸他的胡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行啊王耀，你就和这位新朋友一起去玩玩，这里就交给我！你也好享受难得的假期嘛，是吧？”

“哈哈哈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王耀笑道：“当然了，如果您能在我的新朋友面前注意一下一些该说的不该说的，那么我想我就可以更好的享受这个难得的假期啦！”他的字里行间都透些深深的警告之意，语调却一如既往的轻松。

“行啊，那就祝你和你的新朋友玩的愉快咯？”

“也祝你工作顺利。”

目睹一切的伊万扯了扯自己的米黄色围巾，微眯起了眼。那双紫罗兰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一毫名为友善的情感，而他意味不明的笑容也掩藏在了那薄薄的米黄色布料之后。

秋的寒意更深了。

诺尔伊斯湖的设计独具一格，无论是远处的楼阁，还是近处的亭台，于西方的主体设计下又巧妙的融合了东方的独特。从空中俯瞰下来，这广阔的湖面仿佛一弯半月静静的横卧在这片土地上。是的，诺尔伊斯湖的景色从未让人扫兴而归，尤其是当秋季已至，那越发清澈的湖面倒影着周围一切，简直可以媲美素有天空之镜美称的乌尤尼盐沼。

“王耀，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来这里吗？”伊万停下了脚步，语气里并没有多少喜悦的情绪。他转过身子看向了这个好心助人的新朋友，然后又看向了新朋友手中已经坏掉的探测器，嘴角的笑容更明显了。

“这里美。”王耀想都没想就回复了伊万。

“呵，如果所有的法师都像你这样就好了。”伊万歪了歪脑袋，补充道：“都像你这样好骗就好了，事情就简单多了。”

伊万的话中之意很清楚。他直呼王耀为“法师”，说明他是了解这些人的。而从语境来分析一番，伊万又应该是站在王耀的对立面。法师的对立面，除了怪物再无其他。可话说回来，倘若王耀真的这么好骗，就不会如此年纪轻轻便成为级别最高的法师了。

“都像我这样就好了？”王耀摇了摇头，表示否决：“伊万，若是所有法师都和我一样那你们的日子可就更难过了。”带有戏谑意思的尾音像是在嘲笑这个家伙的思维简单，头脑单纯。

伊万并不恼，他知道眼前的法师不是自己一开始想的那么容易对付。不过总体来说，目前处于优势的一方是他伊万.布拉金斯基。“聪明的法师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是不会和猎物单独相处的，对吧？”他看着王耀，提醒道：“正是因为这里太偏僻了所以难找，所以这里没有人来，所以……”

所以王耀，你在不知道对手的底细的情况下就冒然同意了单独相处，呵，这可实在不是一个聪明的法师会做出的决定。

“诶，我当然知道和猎物单独相处很危险了。”王耀叹道，有些无奈：“可我也不能让我的同事笑话我，假期刚刚开始就弄坏了探测镜，近在咫尺的目标都没有立刻逮捕。”说到这里，他又突然笑了起来：“不过还好，我那同事级别不高，看不出你是只成了精的白熊。”

伊万的白熊耳朵已经露了出来，那是进攻开始前的隐藏信号。“那么，我是不是应该感谢您没有立刻戳穿我呢？”他冷笑道，尖锐的利爪也猛地露出。

“为什么要说呢？”王耀看着对方全面武装的前奏，丝毫没有反击的意思：“我都放假了，诶，你不懂吗？你应该懂吧？我现在在度假啊，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是不能与自己的工作事项混在一起的。”

简而言之，逮捕你不在我的假期安排之内。

“从法师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还真是让我难以相信。”伊万半信半疑的看着王耀，冷哼了一声。即使眼前这个法师的表现足够让他放心，过往发生的事情也还是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阻碍着他对这个新朋友好感度的攀升。

“你还是把爪子收一收吧，”王耀无奈的摇了摇头：“我那个同事快过来了。”

这话不假，伊万感受到了一股不属于王耀的力量正在急速赶过来，那力量与先前所遇到的那个家伙的力量是一样的。白熊先生明白将会发生什么，便乖乖的收起了会暴露身份的熊耳朵和熊爪子。

“你似乎很不喜欢那家伙？”伊万靠着湖旁边的围栏，神态轻松。他知道这个新朋友一定会帮助自己解决掉一场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完全不担心。

“你会喜欢一个打扰你假期的家伙吗？”王耀反问道。

“说不准。”伊万耸了耸肩：“我没有假期。”

成了精的动物是没有假期的。他们或许可以融入人类的社会，可是就算融进去了，也要每天躲着那些敌人的攻击。稍有不慎，他们就会变成那个特殊屠宰场里的一坨肉泥。假期？算了吧，伊万从来都没有过那玩意儿，也从来不会想。

“可换个角度想你们每天都有假期。”回想起那些自己累到吐血的日子和筋疲力尽的感觉，王耀忍不住连声叹道：“羡慕使我丑陋，使我质壁分离，使我面目全非。”

“唷王耀，你羡慕什么呢？说什么假期呢？”说话间，先前的那个同事就出现在了王耀旁边。果真如自己预测的那样，一秒不多，一秒不少的准时出现。王耀表面礼貌微笑，心里却像吃了陈年苦瓜一样。

伊万也看出来王耀不想回复这位同事，便替王耀回答了那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道：“耀是羡慕我的假期比他多。”很难想象，现在这个笑容灿烂的家伙一分钟前还面目凶恶的准备撕裂他的敌人。

“喔，那冒昧请问您的职业是？”

“画家。”话刚出口，伊万就想出了另一个好主意。他清咳了一声，十分认真的分享起了他刚刚给自己编的故事：“我是刚刚到这里的。听闻这座公园风景很棒，所以一直想来看看。可惜太粗心了，刚到这里就直奔这座公园而来，连住处都忘记安排了。这下天都快黑了，若是不能尽快找到住处我可能就要留宿街头了。”

明白伊万话中意思的王耀拱手而立，表情越发不悦。

计谋得逞的伊万笑了一声，继续道：“不知道您是否知道一个……”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同事一拍大腿，大声笑道：“诶，王耀你不是刚刚在这边买了房吗？你们既然是朋友，就要相互帮助的嘛！”

快他妈闭嘴吧你！王耀在心里骂道。

“诶王耀，你别不说话啊！”同事在催促他给一个准确的回复：“既然是朋友嘛，两肋插刀也在所不辞。更何况只是一个住所，不会碍着您老的假期的。”

“知道了，我会帮着伊万安排酒店的。”王耀说极力克制怒气，保持冷静给出了回应。

“不不不，王耀，你不会不懂我的意思吧？”同事比了一个大的手势，说道：“你的新房子足够大，完全可以让伊万搬进去嘛。”说到这里，他突然凑得离王耀近了些，神秘兮兮的故意压低声音说：“难道，你们根本不是朋友，而是在进行一些背叛总部的……”

“得得得打住打住，”王耀一把推开了这个从他工作开始就一直神经兮兮的同事，给出了可以结束话题的标准答案：“伊万和我住一起，行了吧？”

“诶，这就对了嘛！”

“啧，我说你，不好好守着教堂那边，跑到我这里是什么意思？”被动了这么久的王耀终于开始反击。他看向那个自己想打死的同事，语气严肃的质问道：“该不会，你玩忽职守？”

“我是因为等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同事也很无奈：“等了这么久连个影子都没看到，我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所以我就过来了。”

“喔，那很不辛，因为我们马上就要回家了。”王耀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脸，话意一转继续道：“不过您还是要等的。”

“别别别，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很快就好了，真的，我都收到总部的消息……诶！王耀你别走啊！王耀！”

同事的声音已经被距离抹散，只有那一股浓浓的怨气还弥漫空中不愿离去。王耀是真的不愿意带着伊万去自己家里，可是按着这个同事的性子，估计过几天会亲自串门。这倒不是秉着破坏和平假期的目的，而是……

这家伙看出异常了。王耀叹道。

“你的同事让人感觉很傻。”伊万也不掩饰，直说了。

“得了吧，这家伙要是真的和你想的一样蠢，不可能活到现在。”王耀摇了摇头：“法师可不是吃白饭的。”

tbc

【你好像来过我的世界】②

等回到家里面后，第一件惊到伊万的事情不是显而易见的颓废生活，而是一直安安静静待在王耀脑袋上的玩具熊猫突然活了过来，还奶声奶气的冲自己叫了几声意为示威。

伊万揉了揉滚滚的脑袋，笑容温暖：“原来法师除了杀死我们，还能救活我们。”

“我的法力还不足以让一个无生命体时时刻刻活过来，所以只有在这个家里滚滚才会有生命。”王耀耐心解释结束后，忍不住哀叹了一声自己悲惨的假期：“这下好了，家里面有两只熊，去买保暖的东西时还要再多买一份食物。正式的工作开始前我还得修好这个探测器，诶，又要变穷了。”

夏季的夜晚是清凉的，可是入了秋后就多了层凄凉的意思。也是，从最茁壮生长的夏转而衰败的秋，多多少少会有些年华逝去的哀苦。窗外暗色的金黄树叶发出沙锤摇晃的声音，与迁徙的鸟儿鸣声混在了一起，铺成了秋的前奏。

冷。

王耀裹紧了些自己身上的毯子，丝毫没有注意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成了精的白熊先生。而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伊万已经轻轻抱住了他。差距有些大的体型，使得王耀感觉自己被完全困在了对方的怀里。如果拥抱的再用力一些，他估计自己就可以深吻这位白熊先生近在咫尺的皮肤。

虽然有些不适应，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拥抱确实很温暖。也是，熊的身体当然很温暖了，尤其还是这么大一只成了精的白熊先生。

只是不清楚这样强烈的温暖感觉是来自体温上的，还是心里。

伊万眯起眼睛，嘴角扬起一个及其好看的弧度。他揉了揉怀中人类的脑袋，浅笑道：“抱抱我，这样你就只是穷了。”

抱着我，这样，这个秋天就不冷了。

因为是刚刚搬家过来的缘故，这个房子里的家具大都是横七竖八的乱摆。刚刚搬来的嘛，可以理解，但是一连几天家里面都这么乱可就不太好了。地上随意摆放的书和笔，厨房里的零食以及阳台上那些快要枯死的花都在无声的投诉着屋主人的懒惰。

忍了许久的伊万终于忍无可忍向王耀抱怨：“你打算什么时候收拾？”

“咋了？”王耀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一副我已经冬眠了不要打扰我的样子。在勉强看清楚来人之后，他伸了个懒腰，然后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翻了个身继续睡。

“耀，”伊万俯下身子，将裹着王耀的厚被单牢牢抱住：“你今天打算什么时候收拾房子？”没了先前的友善，此刻伊万话语里满是森森寒意。这根本不是询问，而是通知，是不允许反驳的命令。

“我不，你要是嫌乱你就去收拾。”被子里传出这样的声音。

“你以为我不想吗？”伊万蹙眉道：“那些散乱在地板上的书都有咒语，我碰不了。”

“那你就不收拾书。”

“厨房呢？厨房里的刀具我也不能碰。”

“那你就不碰。”

“那些都不碰我还怎么好好收拾房子！？”

“那你就不收拾。”

“王耀！”伊万怒道：“假期不是这么过的！你至少要在一个干净的坏境里生活，而不是现在的废墟！”

“混蛋熊，你废话怎么那么多！”王耀从被单里露出脑袋，瞪着这个冲自己大喊大叫的家伙：“我要的只是一个安安静静的，能好好睡一觉的地方，为什么一定要在一个干净的坏境里！？再者说，这儿不就是稍微乱了一点吗！？哪儿像废墟了！”

“恕我直言！”

“不恕，滚！”

“王耀！”伊万皱着眉，一字一句的威胁他道：“你再不起床收拾，我就给你的同事打电话，说你和我勾结，要毁灭你们的总部。”

“你他妈！”千万句唾骂他背信弃义的话语就在口边，王耀还是硬生生的吞了下去，毕竟不能加剧矛盾，毕竟……伊万的眼神也挺凶的。半晌后，知道自己别无他选的王耀只得选择妥协：“行行行我认输，那你松开被单让我出来好吧？”

“你确定你不会逃跑吗？”伊万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并没有太信任的意思：“你能保证你不会再次逃跑吗？”

“蠢熊，”王耀瞪着他：“松手。”

白熊先生可以信任这个一直以来善待自己的法师吗？很明显，在这个发生利益冲突的时刻是不能信任的。困住他的被褥枷锁刚刚被打破，王耀就一个健步从窗户翻了出去。对的没错，是从二楼的窗户翻了出去。

伊万：笑容消失在脸上。

这可真是没有办法了，只能等王耀自己跑回来再进行新一轮的谈判了。伊万无奈了摇了摇熊脑袋，感叹世道不负人心不古。好吧，那就从这间卧室收拾起吧。白熊先生叹了口气，刚预备叠好这个被褥就看见————

跑出去不到一分钟的王耀又费力的从窗户爬了进来，并且大口喘着粗气。然后爬上了床钻进被子里，瑟瑟发抖。那样子，倒有些像见了鬼的惊吓表情。

“怎么了？”伊万俯下身子好笑的看着这个狼狈的法师，笑容渐渐出现。

“好冷。”

“怕是不止冷这个原因吧？”

“……”被戳穿的王耀从被褥里露出脑袋，绝望的看向伊万：“我同事要来了。”

在花了一个多小时收拾完混乱的卧室，客厅，厨房，阳台，卫生间之后，王耀终于有空继续自己只用来睡觉的假期了。虽然收拾房子的主力是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和滚滚，但也不可否认这份功劳也有他所施咒语帮忙的份。

“耀，去购物了。”伊万喊了一声，将出门必备的东西都收好了。

“我睡着了听不见。”王耀往沙发更里面瘫了瘫以示拒绝。

“耀，”伊万说：“厨房里没有粮食了。”

“怎么会，”王耀勉强撑起身子看向伊万，有些不大相信的样子：“那些红色厨送来的粮食都吃完了？肉也没有了？”

“没有了。”

“那，小甜饼呢？那些小甜饼呢？”

“没有。”

“不会只剩玻璃渣了吧？”

“还有刀你要吗？”

得到回复的王耀连连叹气，极其失望可又必须面对这个事实的他连重新瘫回去都懒得瘫了。那副委屈哀怨的模样一下就让伊万想到了先前王耀用来怼过自己的一个表情包：满脸写着高兴，浑身充满干劲。

用来偷懒的假期被提醒着要打扫卫生还要付诸行动，好不容易结束了才发现自己没有粮食必须去买一些回来。烦人的同事还会好心的过来“看望”自己，对了，探测器还没修好。唯一值得高兴的事，大概就是自己选择的这个时间段，这个购物中心的人不多，不会给自己浮躁的心情火上浇油。

“耀。”伊万突然唤了一声。

正在挑选牛奶的王耀撇过头去看向旁边的伊万，冰冷的眼神里刻着一个无比清晰的大字：说！

伊万笑了笑，问他：“你为什么害怕那些同事？”

“我为什么要怕他们？”王耀微微挑眉，似乎对这个莫须有的问题很是不满。他将选好的牛奶放进了购物车里，然后抬起头直视伊万的目光，冷哼了一声：“你若是和那群家伙同事，你也会和我一样不想见他们躲着他们，这不等于怕。”

“那么，除了打扰你的假期，一定还有其它的原因让你讨厌那群同事的吧？”

“原因可多了去了。”王耀抱怨了一声，然后将购物车的推动权交给了伊万，说起那些让他久久无法释怀的事：逮捕了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兔子，只因为探测器显示出是妖怪的可能性。在保护人质满足怪物的情况下和杀死怪物不管人质的情况下，果断选择了后者。与当然了，最关键的一点还是：时常打扰自己的工作，与假期。

“我们这行，走火入魔也是常有的事。”王耀摇了摇头，感叹人生道。

“难怪。”伊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是有一点我不清楚，为什么你这么执着于用自己宝贵的假期时间来……睡觉？”

“因为安静，我早就厌倦了这种生活，这样的职业。”王耀说：“我的计划，存够了钱就辞职，然后在自己的世外桃源里泡一杯枸杞红枣茶，下下棋听听戏。”

“就这样虚度年华？”

“就这么虚度年华，”王耀瞪了他一眼，展望起了自己美好的未来：“等这次假期结束再去执行一次任务，我就有足够的退休金和积蓄可以休假了。”

伊万相信王耀说的不假，因为他看得出那样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再者说，这样的人生计划也不差，至少比有生命危险的东奔西跑好多了。他点点头，表示赞许王耀设想的退休生活。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设想还是太颓废了，才在一起住了三个月，伊万就可以预知未来三十年将是如何的光景。八点准时起床，打太极，然后公园晨跑，散步。十二点午饭，午睡，醒了就打打游戏，偶尔去修那个麻烦的探测器。晚上六点半准时晚饭，然后公园散步，回来梳洗，游戏，睡觉。

这样的生活所标配的住处，连王耀的同事都在尴尬的笑声中暗示了他们再不会蹬足拜访。

“耀，我们或许可以尝试其他的生活方式。”晚上散步的时候，伊万劝道：“现在的状况好是好，也很平静，但是你不觉得……”

“觉得什么？”王耀微蹙了眉，很是不满。倘若不是这位白熊先生这三个月来一直与他相安无事，王耀这时候估计会把伊万列入自己的黑名单。

“就算人生安排中去除了法师的工作事项，你也应该过的潮气蓬勃一些。”伊万说：“别做那些你七八十岁都能做的事，我们现在可以趁着大好年华尝试一些安全但是又刺激的事情，比如……”

“比如什么？”王耀挑眉道。

比如，他们坐过了全世界最惊险刺激的过山车，闯了一遍百慕大三角，抢劫了安保最强的银行，以及旁边博物馆里的珠宝，还尝试了香蕉x红枣的神秘组合。然而，最最刺激的事情还要数：他们一起看完了所有的红色组虐文！

有人说，一起经历危险的事情可以加深彼此的好感度，就算是陌生人也会很快成为朋友。这话虽然有很大的漏洞，但是在王耀和伊万的身上还是可行的。短短数月，两个人很快就到达了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程度。

而之所以恋人未满的原因还要怪这两个家伙谁都不愿意先说。

已经是深秋了，院里的花都死去了，只留下了枯黄的尸体证明着它们的曾经来过。俄罗斯的秋天永远如此这般的独特，它猛烈，骄傲，带着夏的温情，可它又寒冷，无情，带着冬的冷漠。人们想给它一个恰到好处的形容词，不过似乎有些困难。唯一还算准确的说法是，丰收。

是的，在这个季节里王耀和伊万在不知不觉中收获了属于自己的爱情。

从世界各地游玩回来的王耀已经筋疲力尽，虽说所经历的全部都是毕生难忘值得回味，但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好好休息个一两月。毕竟，这属于假期范围内的最后两个月过去之后，自己就要重新回归到那种工作生活了。

不过显然，伊万意犹未尽还想继续他们的冒险。在得知王耀预计的假期时间是全部的剩下两个月之后，他提出抓紧时间去非洲原始森林的计划。

“不行，”王耀回绝了他：“我老了走不动了，我要歇歇。”这样的话虽然说服力不大而且挺假，但还是一定程度上博得了被说服者的同情。

伊万揉了揉他的脑袋，浅笑着：“耀，再过两个月我们就是敌人了。”意识到自己话中意思有些不合适的他顿了顿，随即话意一转：“如果最后两个月又和开始一样，那我们岂不是又要回到无聊的状态了？”

“最后两个月……”抓住重点的王耀喃喃重复了一遍，在良久的沉默之后他皱眉道：“伊万，你走吧。”态度很是认真，看起来不像是即兴的玩笑之类。“趁最后两个月的时间，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王耀说：“两个月之后，我们……”

tbc

【你好像来过我的世界】③

“耀，如果我们又见面了，你会逮捕我吗？”伊万笑了笑，毫不回避的问出了最恶的情况：“你会杀死我吗？”

“我……”

“如果你的总部下达了命令，要求你必须杀死我，你会杀死我吗？”

“伊万，别……”

“不要逃避，告诉我，就算是会杀死我也要直说。”

“不……”

王耀不敢相信自己在流泪。过去的一分钟里，伊万所问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钝匕首划在他的心尖，虽不足以一刀毙命但却让他痛彻心扉。王耀拿不开这把刀，因为这个问题没有回避这一选项。可王耀沉默的每一分钟，那些痛苦都会加倍折磨他。

“这你管不着！”他吼道，近乎崩溃：“你所要做的，伊万，就是在我们是真正的敌人之前，离我离的远远地！不要让我一枪就能打碎你的熊脑袋！”

“那你就打过来！”伊万叫喊道：“反正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法师也不会在乎我们的性命！只要完成任务！管他死活！是吧！”他的声音完全沙哑了，可伊万还是在强迫自己说着那些违心的话。

“谁说的！你那熊脑袋胡思乱想的能力还真不错！”王耀拽过伊万的围巾，怒道：“知道老子看见你脖子上的伤疤多伤心吗！蠢熊！”

“那你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背上的伤疤吗！？”伊万一把推开王耀：“你以为我真是个熊瞎子吗！？”

“我时时刻刻都遮着你是怎么知道的！？混蛋！你就是个骗子！”说着，王耀将伊万推至门外，几近是歇斯底里的吼道：“莫名其妙跑到了我的世界里，打扰我，现在又不想走！？伊万.布拉金斯基！你想的美！”

“明明是你突然跑进我的世界里！凭什么怪我！？”伊万反驳道：“王耀！我简直是眼瞎了才会喜欢你这样满口胡言乱语还颠倒黑白的傻子！”

“你他妈，”王耀哭着喊道：“闭嘴吧！”

重重的关门声，惊醒了树上安睡的鸟儿。它们四处逃散，不安的鸣叫着。末了，又回到了树枝上。伊万听见了屋子里自己爱人的哭声，可是他能怎么办？王耀根本不会给自己开门。你只能离开这里，然后，祈求再无相见之日，祈求你们缘分已尽。

然后，祈求那些落下来的眼泪不要那么多。

伊万离开了，不知去了何处。

王耀想重新继续自己原来的计划，却发现自己回不去了。他已经习惯了伊万做的饭菜，虽然很难吃。他也习惯了对方有些烦人的唠叨，虽然那确实是因为自己的生活方式太过不妥。他也习惯了在渐冷的深秋抱着白熊先生睡觉，然后趁他不知道悄悄亲一口，虽然那只是假装对方不知道。

王耀想伊万了，从伊万走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想他了。

大概他的思念太真心实意了，以至于神都被他打动了忍不住给他们一个重新见面的机会。在更加颓废的度过了没有伊万的几天后，王耀突然接到了从同事那里发过来的有关于伊万的消息。

“有一只成了精的白熊被抓住了，正要被送到总部。”信件的末尾是一行很讽刺的话：“对，就是你的那位新朋友：D”

大概是死神被感动了，决定让他们最后见一面。

王耀想也没想就用这份信件查出了发件人的最后地址，不仅如此还破了对方的防火墙将他与总部沟通的所有消息都盗走了。终于在长达三万多条的信息中找到了伊万目前的所在地：厄尔芙乐林园。

恋爱中的人，智商忽高忽低说不准。比如，王耀会变得很聪明一下就攻破了密码保护盗取了他同事的所有信息，这是智商高。比如，王耀没有想到这是一场陷阱，这是智商低。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和伊万已经被包围了。

就像王耀说的，法师都不是吃白饭的。从他的同事察觉出异样的那一天起，这样的一天就一步步在靠近。仿若倒计时的沙漏，沙子流尽无法避免，而它需要轮回之时也就是这件事了解的时刻。

“王耀，你居然和怪物勾结在一起！”

“你是在侮辱法师这一神圣的职业！”

“如此做法，简直天理难容！”

他们齐声谴责道，用最恶毒的词语唾骂着那个罪该万死的法师，仿佛那样会显得他们风光正义。可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为自己利益而考虑行动的一群人。至于利益之外的情感，他们似乎已经淡忘了。

王耀丝毫不理会那群人的叫嚣，他拉着完全回到熊型的伊万的爪子，大喊道：“吵够了就滚！”这算是宣战的文书了。

“耀，放开我吧，你还是法师，只要道歉认错就还能享受你原来的所有规划。”伊万低声呜咽着，他懊恼不已自己当时选择离去，更多懊恼的确是他们最初的遇见。“我躲不过去了。”他摇了摇着熊脑袋，主动松开了爱人的手：“你走吧。”

“伊万.布拉金斯基，你最好不要这么自暴自弃，”王耀冷哼了一声：“事情还没结束就说放弃，简直愚蠢”。他不敢回头，怕伊万看见自己泪流满面的狼狈模样。王耀知道唯一彻底解决这件事的方法有，但是有且只有一个。

“耀，我该离开你的世界。”伊万焦急的看向王耀，试图说服自己的爱人：“我不离开，他们不会罢休的。”

“那就让他们罢休。”王耀闭上了眼，轻笑道：“该离开的，不是你。”

.

伊万与王耀吵闹分离后的第三天，他就想回家了。这位可怜的白熊先生一直在王耀住宅附近晃悠，不愿离去。他怕自己的爱人出什么事情，也怕自己又被赶出来。

那就这么默默的看着他吧。伊万想，只要耀不出事，怎么样都好。

可王耀还是出事了。

.

王耀对他设下了防护咒语，然后冲进了那一群法师里面。毫无疑问，王耀选择了那唯一一条能够解决并且彻底解决这件事情的方法：死亡。或者说，同归于尽。

.

这秋实在太冷了，原本能熬过冬天的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现在连这样的秋天也度不过去了。他每天都呆愣愣的坐在厄尔芙乐林园的长凳上，出神的看着那个他与王耀最初相遇，也是最终分离的地方。

“耀，你好像来过我的世界，”伊万有时会喃喃自语：“又好像没有。”

这秋实在是太冷了。伊万死在了一个深秋里。

end